淡江大學實驗劇團

⟪莊子兵法⟫觀戲心得

在IG帳號「走阿一起去看戲」看到了⟪莊子兵法⟫的演出資訊，一看到這個戲名就對這齣戲產生了高度的好奇及興趣，後來也發現這戲自我國中的時候，就有在信義新光三越的信義劇場外就看過演出廣告了。但那時的我對何謂莊子思想不甚了解，只知道道家有所謂「順應自然」的觀念。隨著後來高中對國文這門學科備感興趣，發現自己對道家的老莊思想甚是喜愛，高三也有教到莊子的〈庖丁解牛〉及〈濠梁之辯〉，自己也有去買相關講述莊子思想的書籍來閱讀，才對莊子哲思略知一二。

當時大概看了一下⟪莊子兵法⟫的劇情簡介，發現是如日本⟪今際之國的闖關者⟫及韓國⟪魷魚遊戲⟫類似的密室生存遊戲題材。使我不禁好奇，「莊子」究竟要如何與「兵法」，還有「密室逃脫」相結合，編導會如何料理這特殊的故事？於是我買票進了戲院，而這次的觀戲體驗，可是說是非常值得也非常感動。

⟪莊子兵法⟫在舞台上的呈現，不論是在舞台空間設計、音效、選角都相當的亮眼，也令我為之驚艷。

先來說舞台空間設計。在故事一開頭的空間是小說星期五的書房，他的背後是一個巨大的投影幕，在空間轉換到了「莊子兵法」活動報到處時，那個投影幕依舊存在著。當時的我想說，這舞台的空間是否會太侷限？但當場景轉換到了遊戲場地，投影幕消失，呈現在舞台的是階梯式的遊戲空間，用了關於六個角色的空間建構而成，陳設相當的有新穎感及潮流感，最上方也設置了紅色的出口門，門上還有遊戲時間倒數的數字燈。種種元素融合，散發出華麗又神秘、娛樂且詭譎的舞台氛圍，相當有密室逃脫、生存遊戲類型故事的感覺體驗。

舞台也有意想不到的機關，在倒數第二關的時候，舞台上方垂釣下來四個蠟像，讓我心頭顫了一下，這是我沒預料的一個小驚喜。

接著是音效。在每一關的開頭，後面投影幕閃爍著如亂碼般的莊子文章，漸漸出現題目文本時，出現的舞台音樂使人感到不安，彷彿故事中的角色，隨著每一關的推進，越難突破，有種關關難過的感覺。

還有整齣最具臨場體驗性的槍聲，雖然在觀戲前就已得知會有槍聲的出現，但當開出第一槍的時候，還是被嚇到從觀眾椅跳了一下，在後面的槍聲出現時，也還是會被震懾，因其實在是太具臨場感，讓觀眾有身歷其境之感。

最後是我覺得另整齣戲觀賞起來相當流暢且舒服的選角部分，⟪莊子兵法⟫的選角宛如吻合而不違和的模組模板，也如套上公式就能得出完美答案的數學題。幾乎每個演員所體現的特性及氣質都精準詮釋了自己所代表的角色，莊文森有失業主管的故作威風、簡老師散發高中女國文老師的端莊及矜持、小艾映照出百萬粉絲女網紅的活潑與任性、尤智偉詮釋了落魄蒼涼卻有心有不甘的桀熬不屈、Alpha體現了富家公子的吊兒郎當卻也用笑來隱藏傷痛，唯有星期五的人設我個人認為呈現的較不明顯。

其中我對於莊文森在第二關尾端及第三關開始後，那情緒的層次漸進，及逐漸渲染黑化的樣態處理得相當漂亮。從誤導大家破關方法以使自己得利，到後面近似瘋魔化的威脅他人，那之間的轉換實是流順且不著痕跡的。

分享幾個我有印象的部分。

在最後一關的時候，小艾決定放棄走向紅色大門，原本以為是鎖死的大門，卻被打開了。小艾淡淡的講了一句卻令我印象深刻的台詞：「門一直都沒有鎖，只是開錯邊了。」這句台詞看似滑稽，不重要，但我認為卻含有哲理，且也能與莊子的哲思相扣合。⟪莊子•養生主⟫中著名的〈庖丁解牛〉，傳達「依乎天理，因其固然。」意思就是依循著事物本然的規律、結構等去行事，就可以游刃有餘，達到自我保全。戲中的紅色大門即是如此，它不是難開，甚至根本沒鎖，只是從頭到尾用錯了方法，沒有依照那個門固然的樣態去行動，當然無法打開。我想或許這部分想傳達的寓意或許和〈庖丁解牛〉一樣吧，當然也有可能只是笑點的其中之一而已。

將這個點的格局再拉開一點來看，我認為可以說是，人生也有本然的樣貌，在人生當中會遇到失意和困境，也是「人生」這個總體裡固然會有的設定與節點，如果我們能在每個逆境當中順著這些逆境的本質去解決，或許就能在其中保全自身。而我認為所有逆境最根本的解決之道就是「不執著」，讓自己的心能接受每個階段的遭逢，順應不同的變化，而不是執著於其中一個逆境。這也就是莊子說的「安時而處順，哀樂不能入也」吧。

還有一個部分，整齣戲設置了簡老師這個「女國文老師」的角色，我認為是挺有意思的。每一關的題目都是從莊子的文章所出，因此其他角色很本能的都會先請教簡老師題目所傳遞的「大意」。而簡老師身為國文老師，這些文章對她來說已是滾瓜爛熟，要她去做解釋和翻譯，不是件困難的事。但想到每關最終破解方法的人，都不是簡老師。這個部分我有自己的理解，當我們看一些名言、經典文章，理解字裡行間要傳達的「意義」，這是第一層境界，而將這個意義完全的理解，吸收內化於自身，並將其應用於自己的人生之中，這又是另一層更高的境界了。簡老師或許只停留在第一層境界，她了解莊子文章文字中傳達的大意，但卻無法用其中的核心本質，幫助自己解決當下的困境，因為了解文字中的意義和內化其中本質本就是兩回事。如果她真的完全領悟了「安時而處順，哀樂不能入也」和「鼓盆而歌」所傳達的死亡如四季規律運行一樣的自然的道理，為何她卻還是無法走出自己女兒患有白血病的傷痛呢？

所以莊子才說「得意忘言」，那個「忘」並非指失憶或完全忘記，而一樣也是不拘泥不執著的概念，不能只停滯於表象的文字意義，還要參透最核心的根本，並使之與自我相融。

但我覺得簡老師無法靠莊子的思想走出傷痛是非常正常的，老莊的哲學，如果將其完全領悟與相融，對整個人生觀幫助會有極大的幫助，但要完全做到可說是幾乎不可能，因其是整個人的人性、情感、情緒結構設定是相背離的。

最後，是在演員謝幕後的一個小片段，在那個片段之中，感覺每個角色都成功走出，並化解自己的困境遭遇。這一個片段昇華了我的難過悲傷，因為故事中的事實是，有些角色離開了人世，有的角色繼續耽溺於痛苦傷痛之中，他們最終並沒有獲得至樂逍遙。但樂觀一點來看，也可以想成是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結局吧，參加莊子兵法這個密室脫逃遊戲，或許只是一場夢。

發現有些舞台劇都會有一個共通點，就是總會在你不覺得會結束的節點上結束故事。而最後會有一股惆悵感湧出，可以說是因為意猶未盡，但我覺得更像是，希望故事裡的角色，能被更美好抑或完善的結局照拂，能成為他們自己想成為的模樣吧。